前言
11月7日晚上,台南社大社會溝通小組的成員沈軒宇、江昺崙在線上分享「台南真的會缺電嗎?」講座。一開始,昺崙提到這一年來,小組在地方上聽到的心聲:不是說不缺電嗎?電廠為什麼都在我們這邊?南科對地方有什麼好處嗎?
從這些居民的問題出發,小組不斷在思考、討論,究竟要怎麼討論台南的能源議題?因為這些議題沒有簡單的答案,討論也不是要教育、辯贏對方,而是彼此交流學習。我們都之道,有經濟民生上的需求,就會有相應的代價,而每個能源都有優點,也有缺點,重點是我們如何找出最適當的配置。而我們要怎麼在這個過程當中,從共享議程、找出共識到共生,就是溝通小組的目的。
台灣能源議題的背景
近幾年來,世界局勢有很大的變化,首先是美國、中國間出現了類似新冷戰的對立關係,影響到了東亞的地緣政治;而疫情及俄烏戰爭,也改變了全球對於供應鏈的觀點,各國開始關注「去風險化」的議題;再加上全球暖化、氣候變遷等等現象,臺灣似乎無法自外於國際之間。
而台灣半導體產業此時躍上了國際舞台,成為了所謂的「矽盾」,又稱為「護國神山」。起因是台積電累積數十年養成的高階晶片製造技術及代工經驗,使得全球產業相當依賴台積電的先進製程,全球有90%先進晶片都是透過台積電所生產,如果台海發生衝突,台積電無法正常生產、出口,那麼全球相關產業都會陷入停擺危機。
可是,半導體業也需要大量的水、電等資源,估計到了2030年,高科技產業將消耗台灣整體電力的四分之一,需求相當驚人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臺灣的能源轉型要何去何從?還應該繼續使用核能嗎?核三應該讓它退役嗎?可是臺灣的核廢料問題始終無法解決,目前處理的進度只有蘭嶼的低階核廢料儲存場,以及在2024年10底,核一廠的燃料棒第一次放入乾式儲存槽,後面的高階核廢料處理廠仍找不到地點,最終處置場更遙遙無期。所以簡單的結論就是:每種能源都都有優點,也有難解的缺點。不管哪一個政黨的政治人物,面對的問題結構都是一樣的。
所以臺灣目前除了綠電之外,基載用電(24小時都可以發電的能源)只能是火力發電廠嗎?為什麼又要蓋在台南呢?
台南能源爭議
話說南部科學園區在九〇年代,於台南新市、善化的台糖土地設立之後,就不斷擴大、發展。其實1995年起政府開放民營電廠申設,善化地區就有兩家火力發電廠(包括統一企業)有意申請,地點都是在南科附近,當時兩間電廠的環評已經通過了,但最後經濟部並沒有發給電廠許可,應是電力需求並沒有預期來得高。統計當時共有15家獨立發電業者(IPP)獲准籌設,實際完成8家:麥寮、和平、長生海湖、新桃、星元彰濱、嘉惠、國光、森霸豐德,總容量771萬瓩。從歷史經驗來看,電力需求跟經濟成長是連動的,而且台南最大的電力負載中心都是在南科一帶。
2018年後,台積電大舉投資南科,開始興建5奈米晶圓廠。之後為了因應全球局勢變化,整個臺灣南部,從嘉義、台南、高雄到屏東,南科管理局陸續設立了六個園區,形成整個南臺灣高科技廊道。而台南新市善化更有台南園區1至3期的開發,總共1100多公頃、以及旁邊樹谷工業區的開發,未來還有數個科技園區,包含沙崙的AI及綠能產業等待進駐。未來可預期的,台南的能源需求,會隨著經濟成長而不斷攀升。

然而南科也是有高額的環境成本,例如用水的問題,臺灣南部冬天缺水,高科技產業供水不能中斷,於是積極發展再生水循環系統;台南也建設了三座再生水廠,預計2030年還要在將軍區興建一座海水淡化廠,每日提供20萬公噸的淡水。而南科及火力發電,也會排放氮氧化物、以及VOCs(揮發性有機化合物),是否會在大氣擴散條件不佳的冬季,造成品質惡化,或者造成臭氧(氮氧化物遇到陽光會形成臭氧)的污染,需要密切監測觀察。
而南科最大的困擾,或許是能源上的需求,高科技產業希望購買的是符合RE100的綠電,可是光電晚上無法發電、風力則是不穩定的能源,所以需要穩定的基載電力。而全台南市目前有75%的電力,都是供應給工業部門,而先進製程更是吃電怪獸,所以為了電網韌性,南科台南園區周邊興建了一座超高壓變電站,山上區的森霸天然氣發電廠的電力,會直接連通到台南園區裡面。這也是為什麼,森霸天然氣發電廠需要繼續興建二期,增加一座1100MW的發電機組的原因。


台南發電自給率不足嗎?
根據台南市府自己的計畫,台南目前的「發電自給率」大約34%,這並不是很高的數字,台南大部分的供電都來自鄰居高雄,因為高雄有三座火力發電廠。但這個「自給率」應該是參考值,而不是標準,畢竟水、空氣都不會限定在行政區劃內,這指示作為行政機關的參考及政治上的「課責標準」,提醒政治人物應該要注意電力需求、配置的問題。
行政院長卓榮泰就曾表示過,2030年以前臺灣不會缺電;而台南市長黃偉哲則坦承,台南不缺電前提,是現在新的電力規劃都能如期上線。目前台南的用電成長來到新高,2023年的用電已經超越台中市,成為全國第一名的縣市。
但目前台南只有一座森霸火力發電廠(以及些許的曾文水庫水力發電),而雖然光電板發電量全國第一,但仍然不足以應付南科的需求。所以計算下來,未來如果嘉義、高雄都要開發新的科學園區,先進製程會分佈在整個南臺灣,那麼台南確實會面臨能源的難題。而能源設施都難以避免「鄰避效應」,包含光電、儲能都曾遭到居民抗議,確實「供電自給率」變成了一個不得不去討論的重要議題。
不過,能源不僅只是發電容量的問題,也包含了電力融通調度的問題。臺灣從2003年之後的大停電事件,其實都不是因為缺電,是因為電力設施故障及調度的問題,所以近幾年台電積極強化電網韌性,例如在善化興建超高壓變電站等等。
電廠選址的難題
或許多數居民都能理解能源穩定的重要性,但依舊會擔心能源設施帶來的污染及安全問題,沒有人會喜歡家裡附近出現一座大型的發電廠。因此選址就成為了相當困難的公共行政議題。
雖然發電廠為了成本、效率考量,會興建在用電負載中心(工業區、科學園區)附近,但台南市地狹人稠,無論在哪裡興建,周遭都還是有許多居民居住。而如果放到偏鄉例如七股或山上等人口較少的地方,是否會擴大對於偏鄉居民的不公平?也會有相應的生態議題呢?如果發電廠選址問題,沒有經過合理的規劃及討論,會不會到最後都是由最弱勢的地區居民去承擔吸收?
軒宇進一步將尺度拉大,擴及到不同能源、區域的需求及矛盾,提出「區域間的正義」如何思考與想像的問題。這一題當然沒有正確解答,但絕不能單純地化約為正反兩方,把能源配置變成區域之間的弱弱相殘。例如北海岸協和電廠之於台北市的用電問題,為什麼北部的電力設施外部成本都是要由基隆人去承擔?而山上區設置發電廠、七股區設置光電,供應南科需求,對於南科周遭產業有相當的助益,卻讓偏鄉居民承受環境壓力呢?高雄興達港居民長期忍受火力發電污染,台南市是否需要提供相應的回饋給當地居民,以及南台南的居民?其實在每個能源設施當中,都會面對到這樣能源配置的問題,無論是光電、風機、核廢料、乃至看似潔淨的地熱發電,都會有鄰避效應及分配正義的問題。最後,軒宇提出的終極問題是:沒有完美的能源,但我們要如何共同看見彼此的關懷與苦難?
這個結構猶如一個螺旋漏斗,最上面是國際層級的地緣政治、半導體供應鏈問題,再下來是國家的經濟發展、能源安全與區域規劃政策,下到台南市政府層級是環境承載、居民生活及產業發展的配置與規劃。這是一個相互連動的立體結構,沒有人可以自外於這個體系,但也不能因為最上層的國際現實,就直接壓迫最下層的社區居民,應該要整體性的去思考。如果國家政策有需求,應該去思考投入資源來改善經濟分配、推動改善生活環境的政策等等,才不至於讓最下層的居民成為「被犧牲的體系」。
〔備註:本次講座課程的內容,也可能會隨著不同立場、切入視角、不同時空背景而有所改變,無法完全涵蓋到所有情境,所以也可能產生不同的認知與觀點,敬請讀者朋友們理解。如有不同觀點,也歡迎來信與台南社大社會溝通小組交流。〕
